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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二 头目已经不在

脸庞宽圆的安娜瘦得猴腮毕露,嘟着一张尖嘴道:“南爷,鬼佬叫我们作‘湾仔天使’,你救了我们,你是天使的天使,不,你是神啊。”

陆南才腼腆地笑了,却暗觉凄然。我是你们的神,但,我的神呢?我的神此刻在谁的手里?他又有没有天使保护?

在麻雀馆彻夜难眠,仙蒂竟然建议用厚毯铺在桌上隔声,打麻将。众人又竟同意。厚毯上的竹战帮助他们忘记门窗外的激战,八个人分成两桌,闷声打牌,因为不敢亮灯,看不清楚,打出每张牌都要压住声音向众人报告,一筒,六万,九索,红中,东,北。谁和了,把牌摊开,大家也不检查了,说是几番便几番,桌旁放了纸笔记账,模模糊糊地记下谁输谁赢,答应于战后偿还。乱世就只剩下这点信任了,所以这是温暖的牌局。哨牙炳没参战,拉了两个半推半就的吧女到二楼颠鸾倒凤,虽已尽力沉默,战况毕竟激烈,偶尔泄漏几声“嗯嗯”“哎哎”“唔唔”,在一楼打牌的人你眼望我眼,嘴角都是暧昧。终于风平浪静了,仙蒂低声笑道:“哨牙炳真是厉害的炮兵。南爷,强将手下无弱兵呀!”陆南才白她一眼,仙蒂连忙吐吐舌头。她其实没泄露半句秘密,只不过心有秘密的人听见任何话都容易觉得是泄露。

战争持续到十二月廿五日,被日军收买的第五纵队打家劫舍,没被日军收买的堂口弟兄也打家劫舍,连进了城的日军也打家劫舍,九龙和新界那边的人家尚可徒步到宝安或惠州避难,但香港是岛,四周环海,无船无艇的家舍逃不出去,唯有坐以待劫。富户人家雇请帮会弟兄做保镖,却大多被弟兄倒过来抢掠,开门揖盗,在凄惨上加添了一重无辜的委屈。

陆南才曾往荣记行和信记南北货店察看,两处皆遭炸得墙崩窗塌,人去楼空,他在信记地上呆坐了一会儿,脑海一片空白,堂口散伙了,靠山也倒了,剩下孤零零的自己,打回原形,似当年从内地来到香港。然而陆南才并不绝望,他就不相信日本鬼子不需要他,只要有被需要之处,即有生存并且生存得很好的希望。他瞄见瓦砾里躺着一幅孙中山肖像,笑微微地,坚定的眼神,不折不挠,这才是大人物。他发现神案仍然靠墙而立,但关公雕像被震倒于地,于是趋前弯腰,用双手拾起雕像,恭恭敬敬地再将关老爷送回原位。

杨慕琦投降的消息在圣诞夜传到市民耳里,但大家于此之前已有预感,枪声炮声忽然停顿,日军和烂仔更肆无忌惮地抢杀劫掠,神不在了,群魔乱舞。日军的目标是半山富户,烂仔则在市区闹事,因为知道麻雀馆是孙兴社总部,留了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