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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 塘西名花花影恨

光虽暗,却仍可见该人的高挺鼻子,侧脸望向张迪臣,并用手从后轻抚张的头发。陆南才连忙压低毡帽,透过帽檐偷偷看着车子跟他擦身而过,朝天乐里方向驶去。

陆南才呆住脚步。

张。迪。臣。竟然跟另一个洋人!

陆南才从不奢望自己是张迪臣的唯一,洋人特别乱,他早就心里有数,否则当初也不会这么容易搭上。搭上了一个精于玩乐的人,如果以为他从此养性收心,只是自己的天真。而且不见得是好事。养了性,收了心,变成另一个人,真的更值得爱?还是,将会失去先前的快乐?陆南才早已想通了答案,可是,明白道理是一回事,眼睁睁面对道理又是另一回事,道理像远看的珠宝非常悦目,但当从远处掷来而狠狠击中了身体,珠宝亦是石头,会让人痛彻心扉。

在马路旁挨靠着栏杆抽了两三支烟,陆南才强迫自己收起伤感,慢慢走向酒吧。是鸠但啦,就当作没见过,今晚什么都没发生,他不在,张迪臣也不在,另一个洋男人更不在,一切只是最近忙乱后的幻觉,都不存在,明早睡醒后一切如常,他坚决不会对张迪臣追问半句。千山万水从河石镇来到香港,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自己信任的人,他乐意信任下去,只要乐意,便是值得。

把心神调理妥当,陆南才推门踏进酒吧。打烊了,洋客散去,吧女也走得七七八八,剩下冬叔、毛妹、仙蒂和白兰达几个人,萧家俊也在,见到他,立即从毛妹旁边站起喊南爷。毛妹微微白他一眼,似嘲笑他没出息。陆南才坐下,向冬叔要了一杯威士忌,他开始懂得欣赏洋酒了,可以喝得缓慢,不像喝双蒸般必须干杯才过瘾。不待他问,毛妹兴高采烈地报告,今晚先后来了二十多个客人,跳舞捐钱喝酒,结算下来,筹了一百八十五元美金,等于九百二十多元港币,冬叔答应添补至一千元整数,成绩是石塘歌女的三分之一,已够让她们感到骄傲。毛妹却仍叹气道:“但美丽丽一个人已筹了一千一百元!”

仙蒂安慰毛妹道:“不见得。《华字日报》说只是花影恨临时弃权,把自己筹得的份额拨到美丽丽名下,让她成为筹款冠军,如愿当选‘歌国皇后’。真是够义气的好姐妹。如果你去选,我们也一定把账全部归你!”仙蒂对陆南才说了花影恨的身世。花影恨本名朱秀珍,乳名阿珠,苏州穷家女,被卖到广州陈塘为琵琶仔,卖歌卖笑也卖身,曾有官员把她赎出,纳为妾侍,但遭大老婆登门打骂,后来移居香港,在塘西重操故业,是红牌阿姑,经常组织筹款支持抗日和救援风灾水灾,最后一次是一九三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