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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 平安。放心。

好好活着是否容易,陆南才愈来愈说不清。有日本鬼子在背后撑腰,也有手里的枪,以及拳头,孙兴社的弟兄绝对能熬得过去。可是,其他人呢?

变动愈来愈激烈,港币禁止流通,只能用日本军部发行的军票,但即使有钱亦不容易买到物资,米粮不够吃,须由政府配给,军部干脆把中国人赶回内地,名号叫作“归乡政策”,哨牙炳开玩笑说前面应该加上两个字,称为“含泪归乡政策”。日军进城时,人口一百六十万,一批一批地赶,剩下一百四十万,一百二十万,一百万,八十万,整个城市像在太阳下暴晒了三天三夜的橙子,干,扁,苦。走不了或尚未走的,能做什么买卖便做什么买卖,仿佛每一天便是一辈子,明天的轮回且看明天的因果,今天可管不了那么多。至于连饭也吃不着的人,只好吃人了,街头巷尾经常出现被割去了手脚皮肉的尸体,无人得知是否因被割去皮肉才变成尸体。

陆南才渐渐恢复精神,但仍常头痛,不容易集中精神思考,或者只是根本不想思考。于是经常到欢得厅找仙蒂喝酒、赌钱、听南音,付出无比耐性,跟其他人一样守待酒醒以后的另一趟轮回。在轮回与轮回之间,继续期盼张杭吏的回音,哨牙炳每回前来报告堂口事情,听完,陆南才不问其他,只问赤柱那边有没有消息,纸条是否确定给了Henry。哨牙炳总是先摇头,然后点头。陆南才的心像一幢老房子被日本军机从天空投弹炸个粉碎。

问了又问,一趟再一趟,如果一颗心是一座城,陆南才早已沦为废墟。

然而废墟的瓦砾里忽然冒出喷泉,哨牙炳终于把亨利哥的音讯带到他面前。一天夜里,哨牙炳气冲冲跑到欢得厅,把陆南才拉到小房间,神情紧张地道:“南爷,死咗了,不,我是说,南爷,Henry死捻咗了。”

陆南才愣住,说不出话。哨牙炳也不敢说下去。

半晌,陆南才终于叹一口气,追问:“怎么回事?你怎知道?”

哨牙炳换了一副得意的表情,向陆南才邀功道:“是萝卜头告诉我的呀!南爷吩咐的事情,无论多艰难,细佬一定尽力去办……”

“够了够了!快说,发生乜捻嘢事?”陆南才打断他,急问。

哨牙炳每逢紧张便吞咽口水,这回,连续咽了三四下,始道:“我每隔几日便派弟兄去集中营找萝卜头,问鬼佬有没有回复,把他烦死了,几乎翻脸。昨天晚上弟兄再请萝卜头喝花酒,玩花姑娘,顺便打听打听。可能萝卜头这回搞得爽,喝得半醉,告诉弟兄,他其实根本